名为二九的少年

满江红—云烟如梦雨如尘

大海无名,茫茫碧波连天阙。
高山无名,五千仞岳上摩天。
笼罩在烟雨下的江南,有一座傲然屹立于群山间的书院,每逢初春来临之际,来自各派的精英弟子便会聚集在此处,向书院的夫子请教做人与文学之道。
春雨连绵不绝,书院深处的钟声清幽响起,新入学的弟子们整齐的排列在走廊一侧,安静的等待着夫子的到来。
金盏便是这群弟子中的一位。
她来自云梦,是宗门里最小的师妹,也是最能闯祸的那一个,所以掌门师尊毫不犹豫的就当众决定了今年来雪庐书院进修的人选。
她站在晨光中,白衣袂角随风轻扬,如丝的黑发拂过脸畔,一双眼睛如湖水般宁静明亮,仿佛就像是画中的仙女,隐隐有一种超然出尘之感。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便在这时,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忽然从不远处的某间课室里传来,金盏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偷偷探出头望向其间,这才发现原来里面站着一名左手握着书卷,长相清秀的少年。
“你在念什么啊?”她有些好奇,开口问道:“这是你自己写的诗吗?”
那名少年神情一愣,随后笑道:“师妹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吧?”
“嗯。”金盏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名少年的目光落在金盏美丽的容颜上,接着笑道:“这是南宋岳飞将军创作的《满江红》。”
“这诗名字倒是好听。”金盏歪着脑袋,想了想后说道:“只是师兄为何不喜欢像李白这样的大诗人呢?”
“李白的诗歌固然是极好的,但世人所好各不相同”那名少年解释道:“比起这个,我更希望能够成为一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金盏有些不明白,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喜欢打仗的人?难道历史上因为战争牺牲的人还不够多吗?想到这里,她的语气逐渐变的有些冷漠。
“那就祝你当一个大将军吧。”
少年神情微微一愣,不知道这名少女的态度为何突然间就发生了转变,于是只好笑着说道:“那就借师妹吉言了,对了,我叫牧歌,来自华山派。你呢?”
“金盏,云梦。”
说完这句话,金盏便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趣,恰巧此时夫子也已来到,她便转身回到了走廊。
…… ……
…… ……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转眼间三年已过,曾经的那次相遇也早已被金盏忘在脑后,如今她已返回宗门成为了杏林居的一名正式弟子。
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的大事。
比如满清的大军已经入关,整个明朝都如同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将倾覆。又比如万圣阁暗中领着所属势力纷纷投诚,想要借着清军的力量一统整个江湖。
但这些都和金盏没有什么关系。
她依然会在闲暇时漫步在杏林居的小溪畔,偶尔翻读着李白的诗歌,幻想曾经的盛世大唐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这样的日子虽然有些无趣,但却过的十分自在。
直到某一天,数万名清军忽然挥舞着马刀杀进了宗门。
那些前一天还在和她嬉笑打闹的师姐师妹,还未来的及作出反应就瞬间倒在了血泊里。
掌门玄曦连夜带着其他弟子赶来杏林居支援,却奈何寡不敌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大军包围。
就在这时,被血光笼罩的长夜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平清将军牧歌率领所部前来支援。”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足以让心生绝望的云梦弟子们重新燃起信心。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无数道浓烟在峡谷间升起,沉闷的兵戈相撞声不停响彻在夜空中。
牧歌骑着白马,始终冲锋在第一线,那些入侵的清军士兵往往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银光,脑袋便与身体分了家。
“逆贼敢尔!”
终于,隐藏在清军士兵中的万圣阁杀手再也无法坐视那名叫做牧歌的青年将军,纷纷运起真气,如潮水般的扑向了他所在的地方。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牧歌举起手中的长剑,声若雷霆,神色无比严肃,宛若天神下凡,英气非常。
杏林居内的泥地上,一片血水。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一轮银月。
他的眼睛还像当初那样干净,映照着满天的星辰,极为明亮。
杏林居的战场上,无数士兵的尸体倒在漆黑的夜色中。
面对那几名借着夜色突袭的万圣阁杀手,牧歌手握铁剑,自有一股壮阔的胸怀油然而生,于是朗声喝道:“本将在此,来杀!”
这场战斗来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这几名来自万圣阁的杀手虽然实力不如牧歌,最终倒在了他的剑下,但借着长年累月的配合也成功的在牧歌身上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就够了。
因为场上的明军已经所剩无几,而黑压压的清军里总有一个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颗稻草。
云梦的弟子们虽然大都数都是一介女流,但凭借玄幻莫测的护山大阵与观梦之术,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区区几百名云梦弟子又能抵挡多久?
伴随着观梦术的不停使用,云梦弟子体内的真气疯狂的消耗着。
终于,护山大阵的某一角忽然塌陷。
关键时刻,又是牧歌冲在了最前面。
“放箭!”
清军统领白颜醉书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漫天的箭雨瞬间下落。
“铛”
牧歌举剑相迎。
“唰!”
一根箭矢准确的击中了他握剑的右手,随后只见牧歌手中的铁剑应声落地,整个人也重重的从空中摔倒在地。
金盏见到这一幕,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接着忽然发现这名年轻的将军正是之前在书院见过的师兄,于是连忙开口说道:“师兄?怎么是你?”
牧歌抬起手擦了擦被鲜血染红的眉眼,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后才恍然说道:“原来是你。”
“你别说话,我这就给你疗伤。”
“不用了。”牧歌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师妹,你可知我为何喜欢岳飞将军的诗?”
金盏沉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因为我一直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你已经是了。”
听到金盏的话,牧歌抬起头望着夜空,最后说道:“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那群咆哮着举起手中屠刀的清军,又看了看那些依然在奋力顽抗的云梦弟子,忽然伸手握住了落在身旁的剑。
他体内的真气在这一刻再无保留,全数爆发。
数不清的剑意于半空中浮现,呼啸着围绕在那柄剑的四周,似乎下一刻就会化龙而去。
剑光照亮了夜空,让杏林居变得明亮无比。
光线肆意的抛洒在林间,照亮了青竹,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容,直至越来越明亮。
刺啦一声轻响,一道剑光划过苍穹,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撕裂。
于是,无数的剑气从天而落。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 ……
…… ……
烟尘散落,牧歌半跪在地上,嘴角淌血。那柄剑上的光芒已散,直直的落在他身前的空地上,依然微微的颤抖着。
“小师妹,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喜欢满江红,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帮我做一套这样的衣裳吧。”
说完这句话,他眼中的光华逐渐消散。
短暂的沉默后,金盏上前合上了他的眼睛,然后拿起了那把剑。
她的嘴唇轻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在一旁的掌门玄曦却听的很清楚。
那是一首诗。
也是满江红的下半段。
“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带着漫天的星辰,重新照亮了整个杏林居。
没有人知道,这名叫做金盏的云梦派弟子,乃是雪庐书院有史以来的唯一一名以剑道满分毕业的弟子。
因为她从小就已剑心通明。
任何剑式,她只用看一遍,就会了。
…… ……
…… ……
云层散尽,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金盏握着一袭黑红相间的长衫,小心翼翼的叠放在牧歌的墓前。
满江红可以是一首诗,也可以是一件衣裳,或是某段深入人心的故事。
天地重归寂静,月光如华,洒落在那座孤零零的墓碑上。
那里放着一件衣裳,衣裳上摆着一瓶清酒。
酒的味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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